撤资论和逃跑论成为话题:李嘉诚无须为自己辩护

   2015-10-10 3850

  李嘉诚撤资风波,激荡至今,令人始料未及。从短期来看,此事并无风平浪静之势。纵然满屏皆谈李嘉诚的舆论盛况难以重现,不过在朋友圈,李嘉诚的名字依然是一个关键词,李嘉诚跑了以及为什么跑,依然是一个日常话题。我们可以把这般状态比作一炉文火,文火之上,则是中国经济与政治转型。这炉火会不会熄灭,抑或重新熊熊燃烧,与其说取决于李嘉诚的未来,不如说取决于中国的未来。

  不管怎么说,李嘉诚从内地和香港撤资,属于既成事实。联系他的高龄(87岁),在其有生之年,回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可忽略不计。就此而言,“李嘉诚跑了”可谓不易之论,构成了我们谈论的前提。

  然而这个前提,像一个巨大而幽深的迷宫,隐藏了无数秘密、无数出路。对于李嘉诚为什么撤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对于撤资所激起的效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预判。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答案,争论则势所难免。不过,在争论者口干舌燥、声嘶力竭之时,李嘉诚悄悄退场,因为这场争论已经与他无关,争论者所言的李嘉诚,只是李嘉诚的一个面,甚至只是他们所想象的李嘉诚。无垠的喧嚣与无尽的聒噪之中,李嘉诚更像一个漠然的旁观者,那张饱经沧桑而静如止水的笑脸,则如一副深刻的图腾,悬挂在这个迷乱时代的高空。

  不妨断言,这是一场代入感极强的争论,争论者或者企图揣测李嘉诚的心思,或者以其为镜像、坐标,反观自己的位置。这其中,最能体现代入感的文章,无疑是那篇《李嘉诚的辩护:我不会跑,也跑不了》,其流行度,也许并不亚于罗天昊的檄文《别让李嘉诚跑了》。

  此文系托名之作,殆无疑义。以李嘉诚的年纪与性格,绝无可能以此方式为自己辩护。然而,虽属伪作,我们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篇好文章,从文风到立意,皆有可观之处,对李嘉诚的人生体察尤其细致入微。譬如,这个假托的李嘉诚说,对于时代与时势,他都无法主动选择,但是,在最艰难的被动选择当中,他以他的决断,得到了“相对较好的结果”,这正是他的成功之处。举例来讲,1967年香港左派大暴动,导致房地产一落千丈,当时之港人犹如今日之李嘉诚,抛售土地和房产,纷纷跑路,李嘉诚却选择坚守,并趁机低价收购土地储备,对此,后世惯于以成败论英雄,称颂他的眼光和勇气,却忽略了此举所潜伏的巨大风险,近乎火中取栗,于滔天波涛之中驾驶一叶孤舟乘风破浪,“其实没有人关心我暗地里的担忧,私底下的恐慌。如果左派闹事成功,我将一文不名,甚至成为资本家的反面典型,在香港跳楼的名单中,就有我的名字,而不是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这些艰难的选择。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我的同事们、甚至每一个中国人,都能有主动选择的余地,从容安排他们的人生,不像我李嘉诚。”我相信,李嘉诚本人读到这些话,大抵会心有戚戚焉。

  再来挑刺。这篇辩护词中的一些话语,虽出自声辩之善意,却与李嘉诚的思想相忤。如被视为文眼的这一段:

  “……我需要寻找的只是利润。地产、金融可以,教育、科技也可以,对我来说,谁是趋势、谁利润更大才是我要考虑的,而不是空洞的政治考量和虚假的道德说教。不要试图让商人去承担国家的政治责任,也不要试图用政治去影响商人的经营理念。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商业的归商业,政治的归政治。我就是一个商人,会去努力理解政治,但是我绝不僭越政治,那是政治家们的事情。”

  这涉及世人最为关注的政商关系。李嘉诚曾对媒体表态:政治找上门来,躲也躲不掉,他的原则是不参与政治,却关心政治。如文中所云,理解政治而不僭越政治,正呈现了李嘉诚的政治智慧:在权力面前,除了长袖善舞,他一向守分寸,知进退。说起来,李嘉诚的政治智慧,不比其商业智慧差多少。

  只是,商业智慧与政治智慧如何能够一刀两断、一分为二呢,前者往往包含了后者,正如商业永远难以回避政治。“商业的归商业,政治的归政治”云云,实属纸上谈兵,或者说理想状态,不独中国,放眼世界,不独现实,纵观古今,只怕都无可企及。对于纠结的政商关系,李嘉诚有其更实际、更明智的表达:“政治和经济,根本上是手和脚的关系,假如两者背道而驰,是很难处理的。”

  基于此,我以为李嘉诚并不会过于排斥经济与政治发生关系。这里有一个关节点,即与权力合作之同时,如何保持商业的平等与自由,不遭歧视,不被套牢。李嘉诚显然有他独家秘诀。《李嘉诚的辩护》将此归结为“生意论”,以回应罗天昊等批判者张扬的“原罪说”,似可作为一解:“我选择与官方进行合作,官方在政治上同样获得了巨大的回报,这本质上依旧是一门生意,尤其是风险和利益同在且巨大的生意。我感谢当时的官方和政府,我也帮助了他们,带来了急需的资金、技术和人才,让香港乃至全球商界对中国更有信心。在本质上,我们可以相互感恩,但是互不相欠,这就是生意。”

  还得指出,这篇辩护词的标题非常糟糕,与标题相呼应的结尾云:“李嘉诚不会跑,也不愿跑,更跑不了。这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我的誓言。”则令人感觉口不应心,说者言不由衷,听者更不以为然。如此措辞,且以“誓言”为证,实在小觑了李嘉诚,由此显出了作者与李嘉诚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因为说到底,李嘉诚并不需要辩护。写作《李嘉诚的辩护》,代李嘉诚立言,已经落入下乘。能用资本和脚投票,不啻是一种能力的证明,胜于万千言辞。退一步讲,即便李嘉诚需要辩护,其头号辩手,则是市场;在没有市场的地方,则是时间;在市场与时间之外,则是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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