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第一次踏上非洲土地时,马云就后悔了。
他应该早来至少十年。这里荒蛮又充满希望,让他想起在湖畔花园召集十八罗汉的那个年代。19年前的那个大年初五,他穿着略显宽大的西服,在那套空荡荡的三居室里告诉伙伴们:阿里巴巴的定位是国际战略——如今的现实,在当年听起来就像白日做梦。
但年轻人总是要有做梦的权利。2017年7月,在肯尼亚内罗毕大学礼堂里,首次到访非洲的马云从台下无数年轻面庞上见到了类似的生机。
图:马云在肯尼亚内罗毕大学演讲
他当场表态:从现在开始,今后每年都要来非洲,到访3个非洲国家。
与当年白手起家时的艰难不同,如今马云的心愿已经有了很多“背书者”,比如非洲总统们。
马云在这个新朋友圈里无疑是受欢迎的。2017年7月20日,肯尼亚总统乌胡鲁·肯雅塔在总统府见过马云后,第一时间在推特上同步了消息,透露两人刚刚讨论如何激励年轻创业者。
今年8月,南非总统拉马福萨在约翰内斯堡会见马云后,也把这场愉快的会谈同步在了推特上。本周,这位首脑在北京参加中非论坛后,又特意飞到杭州,到访马云的阿里大本营,并邀请后者10月在南非再相见——对于商人出身的拉马福萨,马云和阿里巴巴显然是一座“富矿”。
图:马云和非洲总统
不过,马云不打算在非洲扮演“淘金者”的角色。
非洲大陆已经吸引过太多淘金者,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之相随的往往是掠夺和破坏。1933年至1934年间,海明威曾经在肯尼亚体验打猎生活,他后来在《非洲的青山》一书里记录了当时的矛盾感受:
“我们一旦到达一片大陆,这大陆就迅速变老。土著与之和谐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外国人大肆破坏,砍下树木,抽干河水……一个地区应该是我们发现它时的那个样子。我们是闯入者。”
当然,商业时代的公司扩张已经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但盯上非洲的商人们往往都抱着类似目的:尽快从这块土地上赚到尽可能多的钱。
马云想做点不一样的。
导师
读过四年师范、当过六年老师的马云在非洲干起了老本行。
这次他的学生是非洲年轻创业者——年轻人被他认为是非洲最重要的资源。去年11月,第一批24位成员从非洲700多位报名者中选拔而出,在中国参加了两周高强度学习。他们大多在30岁以下,最年轻的学生仅21岁。
这是马云“互联网创业者计划”的一部分,按照计划,阿里将在五年时间里为非洲200名创业者提供数字经济和互联网方面的培训。
那次20多个小时的转机飞行中,从内罗毕出发的特迪•沃里亚收获了不少好奇眼光:哇,这是马云吧?他全程抱着一幅朋友创作的马云肖像画——担心托运被损坏,他选择了随身携带。只是画中马云变成非洲人的肤色,背景是肯尼亚人最喜欢的金黄色,那也是阳光和草原的颜色。
图:非洲朋友为马云创作的肖像画
马云为这批非洲学生安排了紧凑行程:
第一站上海,围观2017年天猫双十一战场;第二站杭州,参加阿里高管和业务骨干提供的讲座;最后走访杭州附近的淘宝村、菜鸟智能仓、义乌国际商贸城等地,了解真实的中国中小商家和农村电商状况。
从南非来的拉尔斯•菲尔拥有一家年营收1500万美元的物流公司,也被非洲物流的痛点所困扰:消费者地址模糊,尤其是住在临时房屋和农村的用户;物流网络乏力,到达范围有限等等。
他从马云“课堂”里找到的答案是:效仿村淘,在2010年前建立起3000个自提点服务站,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配送问题。
不过,非洲学生来中国学习的机会毕竟有限,老师马云的主战场还是在非洲。他在最近一年里陆续制定的教学计划还包括:
成立1000万美元的马云非洲青年创业基金,十年内支持100家非洲企业。期间,每年将有10位创业者通过秋季选拔赛入选,除了资金支持,他们还会得到阿里的技术培训、导师资源、平台资源等;启动全球电商人才计划,在非洲本土建立培训中心,经过阿里培训上岗的老师将在这里为更多人进行培训。
对于如何成为一名受欢迎的老师,曾经连续几年被评为杭州电子工业学院优秀教师的马云显然很有经验——尽管不像马斯克那样出生在南非,也不如扎克伯格在非洲布局早,但他深谙与学生亲近之道。
于是,他在公开演讲中毫无保留地夸赞非洲,认为非洲不用模仿其他国家,要走自己的路。他向年轻人讲述自己童年时家庭收入只有7美元,曾经求职被拒30次——结合他日后的成功,这显然是天性乐观的非洲人爱听的圆梦故事。
未来
毫无疑问,非洲是一片年轻的土地。
接近12亿的总人口中,24岁以下的年轻人占比60%。34%的互联网渗透率虽然低于53%的世界平均水平,但非洲网民的年增长率为20%,远远超过全球7%的平均水平。
年轻意味着增长,也意味着无限想象空间。
于是,当很多人对非洲的印象还停留在草原、落日和野兽时,科技公司们已经早早登场。一家名为meltwater的舆情监测公司十年前就在非洲成立了孵化器,微软、Facebook、谷歌、IBM、惠普等科技巨头也先后到非洲“探矿”。如今,尼日利亚的拉各斯、南非的约翰内斯堡俨然已经成为非洲硅谷。他们的重心不尽相同。
入场较早的科技公司们侧重提升非洲互联网普及度,比如微软的“4 Afrika”计划、Facebook的Internet.org计划,都旨在让非洲用上更好、更便宜的互联网——当然,这也是为他们日后的开疆辟土打基础。
随后,子公司来了。云计算兴起后,微软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和开普敦设立了两个云计算业务数据重心,客户包括南非标准银行和南非国家信息技术局。
这些举措引发过争议。
虎嗅网曾经撰文指出,Facebook和谷歌把自己的网络势力范围覆盖到非洲大陆,是有价值的事业,但也可以看成是“科技巨头对非洲的一轮科技殖民”。这些公司拥有先进技术,擅长通过子公司抢占当地市场,这让非洲本土的互联网创业变得更加艰难。
此外,Facebook等公司提供的免费上网服务,会在运转同时收集用户个人信息,这也被成为新的“数字殖民主义”。
马云规避了这些风险——这位创业导师过去一年的重点,都在于帮助非洲长出自己的“阿里巴巴”,而非推广自己的生意。相比微软谷歌们在技术层面的布局,马云和阿里在非洲的中心更偏重于人,即赋能创业者。
图:马云访问Nailab,与肯尼亚创业者交流
事实上,作为全球版图的一部分,非洲大陆早就有了阿里的电商业务。
过去几年里,通过速卖通、阿里巴巴国际站等平台,无数中国蚊帐、麻将卖进了非洲家庭。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阿里巴巴国际站的非洲注册用户已达700万,最近三年里,速卖通在非洲的年平均订单数约为322万。
在网络基础设施相对发达的南非,阿里巴巴国际站的交易额在2017年同比增长235%,同年4月,支付宝4月接入了南非10000家商户——这些无疑都是南非总统拉马福萨与马云的友谊根基。
随着智能手机和网络的普及,电商在非洲可以成为一门大生意。
早在几年之前,调研机构Frost&Sullivan的报告就指出,非洲电商的规模将从2013年的80亿美元达到2018年的500亿美元。此外,有分析数据称,到2025年,非洲主要国家市场的电商销售额会占到总零售额的10%,未来十年的年增长率甚至会达到40%。
这是一片正在生长中的森林。
对马云来说,园丁的身份显然比收割者更有成就感;对阿里而言,授人以渔显然于它本身业务也有益,非洲电商的生态建设好了,这片土地才会更有商业想象力。
马云已经撒下了种子。但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贫穷落后、消费习惯、官僚机制,都会成为阻碍森林成长的掣肘。
不过,其中的无限可能也正是非洲迷人之处。过去数百年的历史证明:非洲从来都不适合循规蹈矩的胆小鬼,时至今日,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