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玛的进化论－－适者生存

在我家不远处，就是洪湖沃尔玛，即沃尔玛罗湖店，它的前方是一片邋遢的公园，是小偷和抢劫犯的宿营地，它的后头是一些老式的档次低下的住宅。人们在早上8点和下午5点潮水般地涌进沃尔玛，购买着即将准备的菜肴和需要购买的日用。无论地理位置和光顾的客户，都符合它的平民哲学。　　沃尔玛罗湖店的一个经理告诉我，沃尔玛的日常购买群半径甚至可以覆盖到莲花二村。这是他随即访问得来的结果。这个结果我感觉到有些夸大，我问是否都是一些有车一族，因为他们对地理长度不敏感。“不,”他说，“很多人是坐车过来的，购买日用品和一些便宜的家电玩具。”　　尽管我有点半信半疑，但是我毫不怀疑沃尔玛的伟大性，我甚至觉得很多人低估了沃尔玛的成就，这个成就远远不能靠资产总值，销售数字或者竞争对手完蛋的数目来体现。 　　野蛮的基因 　　我在阅览室里看到的最近一期《时代周刊》的头条就叫“沃尔玛会偷走圣诞节吗？”　　圣诞节是美国假日经济，不过不像我们的五一，我们的五一是全民长途跋涉，而美国的圣诞是全民集体采购。在这样一个采购的季节，沃尔玛无疑是零售业的主宰。《时代》详细报道了沃尔玛的野蛮杀戮能力。著名的豪华玩具商F.A.O. Schwarz宣布破产。凶手是沃尔玛。通过F.A.O. Schwarz集团详细的破产的各项资产经营数据。分析家哀叹，还是一起合适时间合适地点的典型的沃尔玛式的“谋杀”。F.A.O. Schwarz在豪华环境下卖中高档玩具根本不能阻挡沃尔玛持续的平价竞争。菲利普科特勒教科书里的市场客户细分和价值生存深度在活生生的案例面前简直就是扯淡。沃尔玛的字典里，价格总是最大写的。很多社会学家尽管对沃尔玛微词有加，但是也承认，沃尔玛指出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向严酷的达尔文世界（零售商场中的适者生存）。这个世界支配力量来自：低工资、极少的福利和医疗保健、将工作机会让给成本更低的外国进口商、蚕食了美国城镇和乡村的土地，以及疲软的沃尔玛工会（沃尔玛甚至不准建立工会，但碍于政治压力做了让步。）　　当一家公司拥有了这些力量，它几乎是在向二战以后的社会民主主义社会（以及这个民族共同体）挑战。社会民主主义社会兴起的一些价值，比如劳工力量和资本家势力对称化，人性化的福利制度和医疗保障，注重民族产业，都受到了冲击，沃尔玛的冲击。　　“如果用一种视野更为广阔、无偏见的眼光看待的话，”美国前劳工秘书长，现今Brandeis大学社会及经济政治学教授Robert B. Reich说，“沃尔玛可能会比别的公司在通往全球化经济的路上要走得更远。沃尔玛身上几乎代表着全球化的一切基因，野蛮而强悍的基因。”　　为了尽可能降低成本，沃尔玛对它的供应商要求异常苛刻。很多给沃尔玛供货的厂家都说，给沃尔玛供货只能按照丛林规则，残酷的实力至上主义。没有关系型投资，没有长期的人际纽带，没有有弹性的朋友条款。如果别的厂家比原来的供货者货物少几分钱，沃尔玛就会立即取消与以前厂家的订单，先前的供应厂家就不得不裁员，来达到更低的成本要求，或者这些可怜的“被沃尔玛残酷压榨者”只好把自己原有的生产线转到成本较低的中国或其他新兴国家。的确，沃尔玛加速了全球化和粉碎了本国的劳动成本较高的部门。　　“可以设想一下，”Robert B. Reich说，“如果世界上有很多沃尔玛，有许多每个商业动作都无比合理和残酷的终端市场经销商的话，那么我们这个社会会是怎样的情景。首先，它撮合了最好的交易，从经济学角度看，效率是完美的。另外，它还迫使整个社会的生产者把成本降低到最低处，几乎达到了完全竞争利润为0的理想状态。而这个时候，社会的经济效率和福利最大化。”　　换句话说，沃尔玛虐待的是自己员工或者供货商局部的福利，而换取的却是整个社会福利最大化。　　为什么呢？很简单。所有苛刻的经济效率指标的追随者都吹捧沃尔玛，认为它是一个具有至高商业美德的公司。它运用了市场的力量来强迫供应商变得更有效率，并将货品低价送到消费者面前。一些最狂热的拥护者认为沃尔玛是美国低通胀高增长的主要因素。“对于美国的低收入阶层来说，沃尔玛是一个干好事的家伙。”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W. Michael Cox说，因为沃尔玛他们可以节俭地延长使用他们手中的美元，买他们曾买不起的东西。另外一些研究社会福利的经济学家模型计算，沃尔玛超市以低价出售基本生活用品，比如食物和衣服，这非常有利于不是太富裕的人群。他们的分析结果是，自从沃尔玛进入食品市场，食品的零售价逐年下降10%到15%。　　说实话，要达成一个好交易是需要很多条件。但是严肃的经济学还是认为，价格，这个最古老的经济学术语，本质上就是体现效率的一个准则，特别是在消费者们看来更是如此。价格是具体又可测定的。而其它的有利于消费者及社会福利的价值，比如产品质量、工作职位都很难量化，或者需要肤浅而代价昂贵的外界干涉，比如保护主义及政府补贴。　　根本不需要怀疑沃尔玛会用价格来消解质量。质量和价格成反比是中国精神而不是沃尔玛之道。沃尔玛聪明之处在于，它一直把价格作为质量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东西好用，那它价格一定会很高，但是如果一个东西还算好用，它的价格天平将如何倾斜了？如果它的价格要远远低于市场的一般价格，那消费者也会觉得这个还算好用的东西特别好用。——性价比，沃尔玛大道无言。　　反垄断伤不着！　　沃尔玛2002年的销售收入全美第一，为245亿美元。同时，它还是美国最大的食品、玩具以及家具销售商。全美30%的尿布、26%的牙膏、20%的猫食都是在沃尔玛销售的。沃尔玛在美国有近3000家店，并计划在下个五年内再增加1000家。公司还依照发展计划不断向国外开店。对于墨西哥人来说，沃尔玛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私人雇主，它提供着将近3成人口的就业，墨西哥人为沃尔玛供货。　　沃尔玛的成功，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将信息技术运用到管理和配送流水线上。沃尔玛的系统管理电脑可以和五角大楼的军事系统电脑相媲美。由于信息技术的强烈输入，导致了沃尔玛在信息处理的交易成本上享受优势，而沃尔玛又擅长把优势转换成低廉的价格。这样连续的结果是，大批销售企业和生产供货企业因效率不达标而被淘汰，而那些保留下来的会战战兢兢地为消费者任何一个美元铜板而苦苦竞争。　　很多分析人士都观察到这样一个事实：信息技术对市场结构产生了剧烈的影响。比如说，假定在充分竞争状态下行业内有10家企业，当信息技术被快速采用，那么行业内的企业数将减少。这个结论自来COX的一份报告，该报告涉及39个行业的资料。Cox根据这个报告，做了一个经济学的推想：信息技术将使过去行业中存活的企业最优数量变少。减少的幅度取决于采纳信息技术的程度。　　如果一个行业的最优企业数量减少，那么按照老式的经济学思想，这个行业的竞争活力就值得怀疑。那些存活下来的几个企业，就有可能受到反垄断法的困扰。　　在80年代以前，美国甚至世界的反垄断法都把标准放在公司数目上。反垄断法的制订者觉得，如果行业内公司越多，那么这个行业的竞争程度就愈高，那么对消费者而言，他们获得的经济好处就愈多。于是，无论是1936年的Robinson-Patman法（它出台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本土数量众多的茶叶零售商免受大西洋及太平洋茶叶公司的排挤，而后者的地位类似于现在的沃尔玛。该法令还禁止价格歧视、禁止对不同买方进行价格打折。）还是1945的新反垄断法（它起初是为了对付美国铝业公司的，美国联邦第二法院在表达宣判理由时说，该法的宗旨是为了“保持持久而广泛的竞争，以及呵护行业内小企业的潜在竞争力。），它们的宗旨都是一样的：管好大公司，保护好夫妻店。防止行业内企业数量减少导致的生态恶化。　　于是，1966年，联邦高等法院站在联邦贸易委员会一边反对洛杉矶杂货公司、Von杂货公司以及另一家食品商店的合并，其实它们的合并后只会占当地市场份额的7.5%。　　即使到现在，这股思潮还没有终结，诞生新的异形。目前美国人和欧洲人判断垄断的一个重要经济学依据是Herfindahl-Hirschman指数，它是行业内各企业市场份额平方的和，比如说行业内只有一家企业，那么该指标的值为100的平方，即10000。如果行业内有5个企业，各占市场份额的20％，那么该值就是5个20的平方，即2000。显而易见，反垄断变着花样，从企业数量论到市场份额集中论。根据美国反垄断官员的经验，加入行业内销售相似产品的两个企业合并，该指数上升，并达到1800，而且上升的部分（和未合并前相比）超过100。官员就要置疑。　　不过沃尔玛是幸运的。沃尔玛不断积聚市场能量的前景不会使真正的自由经济学家担心。同时，沃尔玛自己也不担心自己出头鸟姿态。“沃尔玛处在一个聪明的角色。”经济学家Cox说，“尽管公司增长迅猛，创始人财富一直高居榜首。但沃尔玛所处的行业的销售总量也是极其庞大的、沃尔玛只占前100家零售企业销售量的20%。”显然，零售业由于行业的一些特质，未能高度集中。Cox先生说，“这预示着沃尔玛的空间很大，吞噬的东西还很多。”也就是说，让沃尔玛幸运的是零售行业的内在特质：任何大企业的集中程度都不会很高。零售业的分散性打消了反垄断官员的注意力。　　另外一个幸运的地方是，自1980年以来，知识界的趋向发生重大改变。芝加哥学派起的作用让人印象深刻。芝加哥学派强调价格是衡量消费者的福祉所在。市场集中度及公司规模并不重要。如果大公司提价，他们就是坏的。但如果他们从规模经济和公司管理体制上提高效率，因而能给消费者提供更低的价格的产品，象沃尔玛做的一样，这样的大公司就应该受到表扬。　　当新的思想风水完全站在沃尔玛这边时，一丝疑虑在其间闪过，“我们在垄断政策上的新思想已经引领我们走向一个以沃尔玛达尔文主义为代表的经济国度？”哈佛大学法学院的Andrew I. Gavil教授小心谨慎地说，“但问题是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主流的意见，认为沃尔玛的行动是无比正确的，是经济有效率所必需的。“沃尔玛是强硬的，但总的来说在与厂家交易时是诚实与坦率的，”波士顿咨询集团的副主席Michael J. Silverstein这样说，“沃尔玛是一个有自己原则的公司，沃尔玛的原则就像条鞭子，不仅驱打着自己，也驱赶着其他厂家努力奋斗，更好地参与全球化的分工和竞争。”　　Gavil教授说，“沃尔玛追求效率的行为已走过头了。”，的确，沃尔玛一连串的无薪加班的法律诉讼，以及联邦调查它使用贫穷的非法移民作为产业工人。“沃尔玛也许会继续耐克的丑闻。”耐克公司也是为了降低成本，雇佣一些不应该雇佣的人，如童工，让他们承担长时间的艰苦劳动，只给这些人支付少得可怜的薪水。沃尔玛的副总裁做出回应，“沃尔玛的文化不是达尔文主义，沃尔玛在乎成本但不想剥削。”他还认为，沃尔玛面临了一些诉讼和批评，“从这些案例中，沃尔玛得到一些有根据的批评的话，我们爽快承认并作出改进。但可惜的是，目前还没有。”　　从去年6月开始，沃尔玛一边强劲发展，一边从容接受连续不断的来自联邦及州政府的各项审查。Gavil教授认为，只要沃尔玛维持“价格削低战略”，除了几桩超时工作的员工诉讼外，沃尔玛不会有其他什么大的麻烦，反垄断官员永远只能在场外看表而不能进场干涉。“除非沃尔玛在以后某个时候，先降低价格赶走竞争者，然后再提高价格。但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沃尔玛的策略。”　　是的。只要全球化在继续进行，沃尔玛就将无往不利。沃尔玛是一块布满蝇纹的砖，像石钟一样嵌入全球化的墙中。它们相互推算着现在和未来，并且记下来，等着新的异议份子的撞墙碰壁。沃尔玛站立的角度的尽头，是反全球化的黯淡的背影。仇恨和叫骂，尽管会很充裕，也许会越来约丰裕，但只是背影，黯淡的背影，终结要融进沃尔玛和全球化的意识平原之中，尽管令人痛心。（万科周刊　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