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亚细亚:陨落的“野太阳”

   2010-01-25 8870

  只身对战中原国营商业大鳄围攻的亚细亚,曾经证明了民营商业的无所不能。

  但在1996年冬,当曾经靠亚细亚吃饭的供应商围拢上来讨债的时候,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业大佬却轰然倒下。在中国消费市场觉醒的黎明,亚细亚拔地而起,赢得了时代,但却最终输给了自己。

  新字头儿诞生

  1988年的王遂舟还是无名之辈。这一年,他辞掉了国营商场副经理的职位,准备筹建亚细亚商城。王遂舟是转业军人,生活向来俭朴,皮鞋穿旧了也舍不得扔,在后跟上钉了块铁掌,走起路来嘎嘎作响。有一次,王到广州白天鹅酒店参加亚细亚商城的筹备会议,酒店保安看他衣着寒酸,把他拦在门外。会议开始许久,不见主角上来,亚细亚主要投资方时任中原不动产公司董事长的晋野派人下楼去找,在门口发现了正在和保安理论的王遂舟,便把他领了上来。

  晋野认为,总经理是穿出来的身为商场的总经理,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好,如何引领商业潮流?于是,他宣布上午的会不开了,叫人将王遂舟带到广州最高档的商场,按照两万元的标准,从里到外包装一番。

  没想到,这一包装让王遂舟名声鹊起,更诞生了令后人广为称道的亚细亚商城。

  1989年5月6日,郑州亚细亚商城开业,王遂舟担任总经理。这家营业面积1.2万平方米的商场开业第一天便迎来了10万人次的消费者。为了吸引顾客,商场安装了电梯,还把人工瀑布引入营业大厅。此外,亚细亚设置了迎宾小姐和歌舞表演,大厅中央每隔半小时就有乐手登台演出。

  郑州大部分美女被我们亚细亚给招来了。时任商场副总的程理周回忆,期间还闹过很多笑话呢,许多人想摸摸笔直站立在商场里的迎宾小姐是不是真的。

  野太阳疯狂生长

  亚细亚商城是股份制企业,与当时其他国有商场相比,没有任何靠山。王遂舟将其比作孤儿。其实,正由于没有国企背景,这个孤儿能够自由发挥。与国有商场的管理僵硬、服务冷漠、理念守旧相比,亚细亚能够在服务品质、商品结构以及营销创新方面大做文章。

  那时候,我们经营上贯彻了市场观念、顾客至上观念、大服务观念、竞争观念和公关广告观念,构造优美的购物环境,卖什么不吆喝什么;用人上讲求重人品、轻关系,重才能、轻资历,重专业、轻平庸,无情的管理、有情的领导,这些,都和其他国有商业企业的大锅饭体制、僵化的经营方式不同。曾担任王遂舟秘书的陈琳翰对媒体表示。据了解,在管理方面,王遂舟推行半军事化,每年至少进行两次四五百人规模的军事训练,要求员工绝对听从命令,养成服从指挥的行为习惯,这在当时也是很少见的。

  如同它的LOGO一般(亚细亚LOGO是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亚细亚一出生便爆发出巨大的生命力。创立当年,商场营业额达到1. 86亿元,名列全国大型商场第35位。此后三年,亚细亚的营业额平均每年以30%的速度增长。王遂舟本人也因此名声大振。

  与业绩提升并举的,是亚细亚的品牌宣传。在营销与传播方面,王遂舟属于先知先觉的一类,这为亚细亚日后扩张和品牌输出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由于王遂舟在企业管理中过于依赖此道,也为这枚野太阳的陨落埋下伏笔。

  亚细亚创立之初便投入几十万元的广告费用,这相当于郑州其他商场全年广告费的总和。而在央视轮番播出的广告,中原之行哪里去郑州亚细亚,更让亚细亚品牌走向全国。一位天津小学生给亚细亚商场总经理写信说,老师布置作文题为《我的理想》,班里很多同学写的是:到亚细亚当营业员!

  枪打出头鸟。亚细亚的高调引起了郑州其他国营商场的不满。1990年前后,郑州商界的国营巨头华联商厦、郑州百货大楼等联名成立郑州市大型国营商业零售业总经理联谊会,他们警告供货单位不要与这样的单位发生业务来往。于此同时,几大商场互派人员到对方暗抄商品底价、互挖人才、竞价促销一时间,郑州二七广场弥漫着商战硝烟。

  这便是在中国商业史上著名的中原商战。为了避开国营巨头联手封杀,解决货源问题,亚细亚不得不在郑州周边一些地区的国有商场进货。

  亚细亚正是利用国营商场区域不合作,或者说区域本位思想,现金从外地国有商场进货,如郑州周边的上街、巩义、许昌、洛阳等城市。由于是现金采购,赢得了上游渠道的信任,亚细亚逐渐取得了源头采购或直接由河南省总经销商采购的资格。与此同时,南方一些工厂逐渐兴起,而国有商场傲慢、守旧的弊病使得工厂更倾向与亚细亚这样的民营商场合作。曾历任晋野秘书、项目部经理、商丘亚细亚商场副总的王建新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商战的结果是亚细亚站稳了脚跟,不仅取得了与国营商业在主要品类如家电、家具、钟表、服装同样的进货价格,而且在郑州商界做到了商品和服务方面的人无我有、人有我新。当时,国有商场的毛病是品类多、不能为某个产品进行专一服务、占压资金量大、赊销比较严重,因此很多供应商愿意到亚细亚开设柜台,王建新说。

  1993年至1997年,亚细亚先后开出了15家大型连锁百货分店,平均每4个月一家。其中,河南省内6家,以亚细亚命名,省外9家则命名为仟村百货。

  偏离商业本质

  我们就是要与众不同!不管别人怎么攻击我们这一点,不管别人怎么千方百计磨平我们的棱角,亚细亚绝不退让。只有与众不同,才能引起别人的关注和议论;越议论,亚细亚就越出名;越出名,别人就越想来看看稀罕,想来买我们的商品。这是王遂舟经常向手下人说的一句话。

  然而,当与众不同被固化成一种标签之后,它便成了亚细亚沉重的枷锁亚细亚为了保持它的与众不同而不惜血本投入大量资金。例如,广州仟村百货的装修花费3000万元;郑州亚细亚五彩购物广场的装修花费紧跟着突破1亿元。

  亚细亚每到一个地方便大肆做广告,紧接着低价促销,过高的运营成本导致亚细亚接二连三的亏损。1996年11月,天津亚细亚商厦倒闭,商品被供应商一抢而空。随后,各地闻讯而来的供应商到郑州找王遂舟要钱,他们在挂满了奖状和铜牌的荣誉墙上拉起了这样的横幅:亚细亚为何欠账不还?这家曾经风光无限的商业大鳄终于走到了尽头。1997年,王遂舟在他40岁生日那天辞去了亚细亚集团总经理的职务。

  对于亚细亚的陨落,后人分析是由于过度扩张而导致资金链断裂所致。但在王建新看来,问题主要出在王遂舟本人身上。

  王遂舟带领一帮兄弟打天下,后来王功成名就,他下面的功臣集团也成长起来。王不能正确看待手下功臣,嫌他们碍眼,于是一个个剔除。这些功臣没有别的出路,就找到投资方,在投资方的支持下,到其他城市去开商场。经过协调,大家共同使用亚细亚这个品牌,如洛阳亚细亚、安阳亚细亚、商丘亚细亚等。但王遂舟为了打压这些背叛者,便在他们商场周边开设商场相互竞争,如开封、濮阳、漯河、南阳等地。王建新说。

  前文提到的程理周便是一例。程理周在王遂舟手下一直干到副总的职位,受到王的排挤后便回到晋野身边,在晋野的帮助下,在安阳开设亚细亚商城。由于得力助手相继被干掉,加之亚细亚扩张速度过快,人才储备跟不上,亚细亚将不具备总体把控能力的中、下层员工纷纷提拔到高层、中层的位置,拔苗助长式的提拔让亚细亚团队整体素质下滑。

  王遂舟作为一个领导者,不具备宽大的心胸,自己制造竞争对手,为了消灭竞争对手而采取过于霸道的挤压策略,不计算成本的投入,最终累死了自己。王建新认为,王遂舟就像周瑜,绝顶聪明但不能容人。

  英雄不见王遂舟

  不可否认,王遂舟和亚细亚在中国商业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当时商业氛围非常稀薄的年代,王遂舟第一个打出服务牌,并将营销策划手段发挥到极致。

  为了促销商品,亚细亚商城的创意部门绞尽脑汁,为每一个节日打造不同的创意主题。例如,在父亲节,亚细亚推出爸爸喝啤酒比赛;在妇女节,举办妇女手工作品大赛等。这些在今天看来再也平常不过的营销手段在当时颇具新意。

  中原商战最激烈的时候,几位郑州青年策划了一个温馨的活动一把祝福送到您家,分别找几个商业巨头,要求有偿转让。最后,曾担任亚细亚商场副总经理的梁进一拍板,决定买下这个创意。这个花钱买创意的创举便演变成后来一些零售企业广泛应用的企划外包模式。

  内蒙古某民营超市总经理张显对王遂舟佩服之至,张曾经担任家乐福企划课长。超市里面有个部门叫做企划部,专门负责每个档期商品促销宣传、DM海报设计制作以及一些活动策划举办,我们通常做的这些王遂舟早就尝试过了,他可以说是企划的鼻祖,张显说。

  王遂舟之后,便出了一个要以红高粱挑战麦当劳的乔赢。无论从全国布局,还是利用媒体放大企业品牌,依稀可以看出王遂舟的影子。值得一提的是,在创办红高粱之前,乔赢是王遂舟的下属亚细亚酒店总经理。

  在一些专家的眼里,亚细亚及它引发的中原商战更具有时代意义。

  中原商战的实质是两种体制之战,著名经济学家萧灼基说。

  亚细亚的产生有其历史原因。当时中国商业改革进入第三个阶段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由分配型的流通功能向交换型的流通功能转化。于此同时,商业经营主体进一步多元化,形成了多种所有制并存的局面,亚细亚就是在这一背景下产生的。中国商业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高景远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亚细亚打破了国有商场的垄断地位,将服务理念引入商业经营,并对连锁经营模式进行了积极探索,他推行的军事化管理对后来的零售企业具有借鉴意义;然而,在另一方面,亚细亚给后来者的教训是,不要盲目扩张。每个区域的市场环境和消费习惯不一样,零售企业在跨区域发展的时候要特别注意。高景远说。

  至今仍然有人怀念王遂舟。

  2002年前后,网络流传着这样一首诗:

  中原商战未曾休,月近中秋过郑州。

  灯火阑珊回望处,英雄不见王遂舟。

  在商业高度发达的今天,不知这位曾经的策划之王身在何处?

  人在美国,据说是弄一个汽车美容连锁店,具体几个店不知道王建新说。
  (来源:中国经营报 作者::赵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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